质量文化是质量意识与质量保障的时代要求

作者: 时间:2022-10-12 点击数:

高等教育对于质量的认识经历了从最初的“质量控制”“质量管理”等技术性、控制性认识,再到今天的“质量是追求卓越”“质量是自我持续改进”等发展性认识的转变。这个转变过程为建立高等教育质量文化奠定了基础,它既是当初企业运用全面质量管理得出的经验,也是企业得出的教训,即全面质量管理的最高境界是建立“以质量为核心”的企业文化。对高等教育和大学而言,就是建立具有生态学意义的质量文化。

广义上的文化是“人类一切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总和”。文化是一种信仰,企业文化定义了企业的价值取向与信念,价值取向决定了企业在市场中的形象以及团队在实际行动和决策制定时采取的运作方式。麻省理工学院埃德加·沙因(Edgar H. Schein)教授认为,企业文化是由某个特定群体在学习解决外部适应和内部整合问题的过程中,总结发现和创造出来的一种集体经验,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历史经验。哈佛大学约翰·科特(John P. Kotter)教授提出,企业文化通常代表一系列相互依存的价值观念和行为方式的总和,这些价值理念、行为方式往往为一个企业的全体员工所共有。总之,企业文化是指在一定的社会经济条件下通过社会实践所形成的并为全体成员遵循的共同意识、价值观念、职业道德、行为规范和准则的总和。由此可见,企业文化是企业核心竞争力最重要的因素之一。

严格说来,质量文化作为一种思潮在西方高等教育领域出现,实质是对20世纪70年代盛行的“管理主义”的批判性反思,因为所有关于“质量”的理论认识和保障措施都有“亡羊补牢”和绩效主义的色彩,质量管理在企业界从事后的“马后炮”开始向前端转移,给高等教育领域建立质量文化带来了启示。EUA于2006年发布的《欧洲高等教育机构质量文化: 一种自下而上的方法》报告指出:“质量不仅仅是简单的质量控制、质量机制、质量管理等管理学概念。相反,任何关于质量的描述都不是中性的概念,其背后隐藏着相应的价值和责任”。

借鉴西方构建高等教育质量文化的逻辑,我国构建本土化的高等教育质量文化,有三个问题需要思考:其一是超越,其二是唤醒,其三是放权,三者是一个有机的整体。

何为超越?超越包括两个层面的问题,一是超越西方经验,二是超越技术至上。超越西方经验是说我国所熟悉的质量概念、质量认识、质量保障基本是源于西方的理论与做法,虽然中外高等教育活动具有一定的共性特征,但应该看到,西方关于质量的认识是基于西方高等教育实践的经验总结,但中西方高等教育的历史和文化完全不同,高等教育制度安排和资源配置方式完全不同,这就意味着探讨我国高等教育质量的话题,尤其是今天的高质量高等教育体系建设,必须结合我国高等教育的实际问题,从本土化实践和真问题出发。

再来看技术的超越,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质量保障是以技术为基础的,但又不能完全依赖技术,其背后是理念和文化。中外高等教育质量保障都走过了相对趋同的技术路线,也都体验了高等教育质量保障中的“技术至上”带来的消极影响。因此,有必要基于国情超越从西方舶来的技术和标准,探索符合我国质量文化的技术手段和方法,重构高等教育质量保障的技术路线,尤其是要摆脱基于绩效主义的评价体系。

何为唤醒?唤醒包括两个层面的问题,其一是唤醒整个高等教育系统危机意识,其二是唤醒大学的主体性意识。如前所述,质量意识来源于危机意识,恰恰在我国高等教育领域危机意识一直“彰而不显”,这或许是我国大学的一种文化性格。如在西方大学的重大仪式尤其是逢百年校庆时,几乎都会以“危机”为主题进行反思和展望,这或许是一流大学成功的诀窍。虽然我国高等教育较少探讨危机,但实际上我们面临的危机已经开始出现,如就业难、少子化、信息技术赋能等。这些领域对高等教育提出的挑战,都是未来高等教育质量建设的潜在危机。如从表面上看,日本大学的倒闭是“少子化”的结果,其实也是质量“倒逼”的结果,这对我国未来高等教育质量建设有预警功能。

再来看唤醒大学的主体性意识。必须承认,高等教育外部系统与大学内部关于质量的认知是一直有矛盾的,且这种矛盾呈越来越尖锐的趋势。从外部来看,政府和社会对高等教育质量提出的要求越来越高,大学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从内部来看,大学对外部传导进来的质量信息还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大学对质量的认识往往还是传统的、同质化的,看似有历史的继承性,其实也有根深蒂固的保守性。鉴于双方都是从各自的立场出发看待质量,两者之间的“博弈”仍会持续。从遵循高等教育规律的视角出发,大学既要在与外部的“抗衡”中坚守自己的质量认知;另一方面,也要调整自己的价值判断和选择。我们今天面对的“质量”是一个复杂性概念,是一个具有新内涵的时代概念,我们只能用复杂性思维来应对。

何为放权?放权包括两个层面的问题,其一是政府对高校的放权,其二是高校对基层组织的放权。多年的高等教育改革尤其是关于大学治理和现代大学制度的讨论,已经使政府意识到了放权的必要性,政府也在不断地推进“放管服”。但事实是,一方面高校认为政府放的权力还远远不够,政府并没有摆脱“管”的惯性;另一方面政府认为大学并没有做好“接盘”的准备,大学并没有管好自己。因此,政府的权力一边放一边收,“管”的范围和力度并没有明显变化,这就是我国大学不得不面对的“放管服”尴尬。

再来看高校对基层组织的放权。即使在大学内部,质量文化也是各方利益相关者的“博弈”,不是一个行政权力或“官僚”体系的运作。因为质量文化是一种自我反思,是由学术组织制定改进计划并实施它们。德国学者埃勒斯(Ulf Daniel Ehlers)在《理解质量文化》一文中提到,在质量控制过程中,大学应当通过沟通交流,把“自上而下”的外部质量保障与“自下而上”的组织文化要素整合为一个整体。政府与大学之间有“自下而上”的关系,大学内部也存在着“自下而上”的逻辑,这就要求高校应充分调动基层组织的积极性,将质量提升行为变成高校内部基层组织的共同追求。

高等教育的质量文化到底是什么?严格说来质量文化是教师、学生、管理人员及各种利益相关者从心理和文化上对质量的高度认同,并在行为上从制度约束内化为行动自觉,使其发挥出比制度约束更有效的作用。同时,质量文化的建立是大学对自律性的坚守,而大学自律性的坚守就是当下人们说的办学定力。当大学缺乏自身定力的时候,关于高等教育质量的坚守就会出现各种错位现象,如大学既希望国家有标准,但又害怕标准;既希望国家评估,但又反感评估,这些都折射出大学在长期办学过程中存在着惰性依赖、缺乏承担责任的能力等问题;折射出大学对质量的浅层理解,折射出大学在危机意识、质量担当以及质量能力建设方面的缺失。

今天我们已经进入了“高质量”发展的时代,如果我们仍停留在这种对“质量”的浅层理解、徘徊于对“质量提升”的能力缺失等问题,“高质量”的高等教育发展是无法实现的。因此,我们应该寻求提升我国高校质量建设的途径和范式变革。应该说,质量文化建设正是现阶段的突破口,从质量文化建设出发,可以让大学更好地思考“质量”本身的涵义,引导大学超越以往西方高等教育的技术性质量保障路径,唤醒大学作为质量保障的主体意识,强化大学的质量保障能力,同时,这些改进也将反过来促使政府进一步简政放权,真正将质量保障的重任落实到高校主体身上,激发高校的办学积极性和内在潜能,从而实现高等教育的“高质量”发展。

摘自《高等教育:质量、质量保障与质量文化》 作者邬大光

【邬大光,兰州大学高等教育研究院院长,厦门大学教育研究院教授,中国高等教育学会副会长、第四届学术委员会副主任】

原文刊载于《中国高教研究》2022年第9期

地址:河北省保定市七一东路3027号 邮编:071000 E-Mail:bdu@bdu.edu.cn Copyright ◎ 2018 保定学院网络信息管理中心 版权所有